1922年 冬 湖南 长沙

戏台上，禁卒开门，崇公道进入。

崇公道：“你把苏三叫出来，她要起解太原府啦。”

禁卒：“是啦。苏三走动啊。”

苏三哭诉：“苦哇……”

台下人声声叫好，掌声不停。台上唱的正是《玉堂春》苏三要起解太原府那一段，苏三正是长沙当红的旦角儿万三，这戏楼不知怎么就把万三挖来了。要知道，要想请的动万三爷，那可是不知道要放多少血呢。这掌柜还真是大手笔，狠的下去。

要说这万三爷，打小就在戏院子里长大，出落的娇俏，任谁家的姑娘看了，都会嫉妒几分。身条儿也是纤弱，嗓音细腻，他来唱旦角儿，在这长沙城里，没有不服气的。自五年前在戏园唱了一曲，万三的名气开始响起来了，圈里的都称他一声三爷，有点名气的戏楼都想挖他过去。

不过这万三爷脾气有些怪，只唱《玉堂春》《穆柯寨》《锁麟囊》。戏楼的掌柜也问过，这么好的嗓子，为何只唱这几辙戏。“在这长沙城，只要提起这几辙戏，人人都会想到我万三，何须其他。”

“少将到……”

门外戏院的小厮大喊一声，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去。一个年轻的少将走了进来，后面还跟着一个副官和几个步兵，小厮引着少将到雅座坐下。这排场，有几个不知情的还在耳语，这少将是什么人，竟然这等排场，孚威上将军也不过如此吧。

此少将是现如今最年轻的少将，13岁就跟随孚威上将军的麾下，如今已经是少将军衔。少将本名赢壬，字树人，现在才20出头的年纪。如今湘军都隶属于孚威上将军，这少将也是征战四方，为孚威上将军出了不少谋略。

“少将，今儿您来点儿什么？”

安排好雅座，小厮殷勤的擦着桌子，询问。

“龙井。”

“好嘞，少将稍等马上来。”

少将坐在那，认真的看着戏台上的表演，要说唱戏，自家算是本家。老一辈都是靠唱戏为生的，自己年少时也学过些许，但是戏台终不是自己喜欢的地方。不过偶尔看戏，也是自己多年来的习惯了。

自打袁总统暂为大总统之后，这军阀就分了直系，奉系，皖系。奉系归奉天张作霖，皖系归段祺瑞，这直系又分四支，分别是冯国璋，曹锟，孙传芳和吴佩孚。袁总统一死，军阀内战不断，自打自己13岁跟了孚威上将军之后，兵荒马乱的年代里，也就能听个戏文解解乏。

“爷，您最近来这儿的次数可是有点频啊。”说话的正是少将的副管何成，当年在战场上，同为冲锋陷阵的步兵，嬴壬救了何成一命，两人关系较旁人来说亲近不少，自嬴壬任命少将之后，何成自然被调到了身边成了副官。

“这个角儿唱的甚好。”

“少将，您的龙井，有什么需要，您尽管吩咐小的先下去了。”说话间，何成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，放到小厮的手中。小厮顿时脸上笑开了花，这少将就是大方，每回来事儿也不多，一壶龙井，就赏一块银元。

“这角儿唱的再好，也备不住爷天天来。”何成看着戏台上的旦角儿，这万三爷还真是厉害，长沙城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好的旦角儿了。

戏台上，苏三戴着枷锁，泪眼婆娑“喂呀……”

崇公道“你上那边好好待会儿去，等我投了文就来。”

苏三“遵命。”

苏三下场，狱官暗上，崇公道递公文。

“走，后台去。”嬴壬喝了口茶，眼看着万三下了台，这辙戏完了，一会儿第二场就是重头戏，怎么着也得补一会子妆，想当年刘备三顾茅庐，今日少将三顾后台。难不成他这万三爷还真是一眼万金，看都看不得？

是个角儿都有些怪脾气，万三也不例外，有自己的一套规矩。是人送的礼不收，登台之时不会客。多少人慕名而来，想要一睹万三爷的风华，都被拒之门外。也就因为这规矩，不少人都说“这万三爷可够敢摆谱的，也不想想，就一个戏子，也敢立这么多规矩。”

万三自然知道别人如何说，但是他根本不在乎。本身身为一介戏子，别人的风言风语就不少，若是是人都见，不知道别人又会说出什么更离谱的话呢。

“三爷，嬴少将又来了……您看？”

小厮有些为难，少将是什么人，那可是跟着孚威上将军征战多年的厉害人物。可这三爷的规矩也在这儿，不能拂了少将的面儿，又不能得罪了三爷。这下人，还真不是个好差使。

“告诉少将，改日万三亲自上门拜访，今日，就免了少将的茶水，算在我的账上。”

万三拿着笔，细细的描绘着眉角，着上戏装的万三爷，跟个姑娘家一般。

“是，小的这就……”

“不必了，本将亲自进来了，未经三爷准许，先行赔罪。”

小厮刚准备去告诉嬴壬，就见门开了，少将和何副官一同走了进来。“少将，三爷规矩……”

“小十你下去吧，既然少将已经来了，又有何道理往外轰？少将请坐。”

万三眼睛都没转一下，依旧拿着笔，细细的描绘着眉眼之间。透过铜镜，看到嬴壬的脸。是有几分英气，眉眼之间的凌厉，也难怪年纪轻轻就是少将。

“不知少将找万三何事？若是有堂会，与掌柜的商量即可。不过少将应该知道，万三只唱三辙戏，若是其他的曲子，恐怕少将就要找其他人了。”

待眉眼处画好，万三又取出胭脂，轻轻的涂抹起来。

“难道不是堂会，万三爷就不会客了？”

万三的规矩，嬴壬自然知道，但是没见哪个戏子和万三一般。贵人相看，却拒之门外，哪个戏子不是巴着金主。

“少将折煞万三了，万三不过戏子，将军叫万三就好，万三爷不过是大家抬举给的名号。既然少将不是为堂会，那万三就先赔罪了，登台之时不会客。况且，少将是军阀大将，与我这戏子，没有什么可说的吧。”

万三起身福了福身，字里行间都透漏着逐客的意思。

“三爷，第二场该您了。”

小厮敲了敲门，第一场完了，第二场开场就是旦角儿。耽误不得，小厮也焦急的催促着，生怕耽搁了第二场的开场。

“少将，失礼了。万三先行一步。”万三行了个礼就推门上台去了。嬴壬看万三迈着小步出去后，也跟着回到了座位上。这时戏台上正唱：“苏三离了洪通县，将身来在大街前。未曾开言我心好惨，过往的君子听我言……”

“爷，这万三也不怕拂了您的面子，您让他在这长沙城呆不下去。”何成看着台上的万三，嗓子倒还真是一副好嗓子。

“他知道，我不会这样。再说，长沙呆不下去又如何，回头转去四川，北平，就这嗓子还能愁吃喝？”

“这倒是。”何成听了少将的话，仔细琢磨一下，是这么个理儿。随即合着台上的唱词，一起哼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