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青衣转过身，血水漫过左眼，酸涩得厉害，被独臂大汉扇过的半侧脸上，还有着微微跳动的痛楚，他完好的那只眼睛，看着那个女子窝进裘索怀里，就像是一只主人宠爱的猫一样。

裘索自然地环住她，那姿势就像是从前环着自己，女人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，裘索伸手拂开她粘在脸侧的碎发。

郎才女貌，他们是那么得契合，是那么的美好，那么他呢？他陆青衣在裘索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？！

“裘索……”

原本温柔凝视女人的裘索抬起头，一双眼眸深不见底，陆青衣一颤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，这样的眼是这么冷漠，是这样的无情，他下意识地想露出一个笑，却上扬不过半分就僵在了，“你是不是故意在戏耍我？”

“别闹了，我……很害怕，我承认我喜欢，不我爱你，这是不是一场闹剧，昨天你还抱着我……”

那素衣听到这里不高兴地哼了一声，拧了裘索一把将脸埋入他的胸膛。

裘索拍拍她的背，打断路青衣带着颤的话，“青衣你最通透不过的一个人，何必自欺欺人，你放手吧。”

“不要说了！我不信！”路青衣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，这一切都是真的，可这多么荒谬，五日前他还以为他将幸福，他将拥有全世界，因为他的身边有着他，五日后他忽然说这一切都是假的，他以为的，拼命维护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。

裘索抱着另一个人叫他放手，可是该怎么放手，该如何放手，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的，明明是他……

而这个叫做素衣的女人，轻松地拥有了他的一切，她是那么的干净，不像他满身血污满身狼狈，就算是这样，他也想要幸福啊，他也想被人护在手心呵护，他也想要……裘索的心。

路青衣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豁达地放手，嫉妒摄取仇恨，在他心底生根发芽，长成苍天大树，面目不由狰狞起来，他成为了他最厌恶，最丑陋的那类人，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，无法控制自己的心。

他不禁走过去攥紧裘索的袖子，“你是不是再和我生气，因为被刚才那人轻薄了去，其实我也是想拼死抵抗的，但是担心他伤害爷爷所以……”

缩在裘索怀里的女人，不能忍受地一把推开他，路青衣一个不稳摔在地上，他抬起头看着女人高抬的下巴，眼中带着对他的怜悯：“你该醒醒了，裘索喜欢的从来只有我一个，之所以和你成亲，不过是怕那王城伤害到我，才招来你这个替身，现在危机已经过去，裘夫人这个位子也该让让了。”

路青衣的指甲陷入自己的手心，重视上心了才会有怕，他输了。

裘府六日之后再次大摆宴席，广邀亲朋好友，路青衣靠着窗沿听着那热闹的人语，与他那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，一样的热闹，一样的喜庆，一样有个人饱含着对未来的期待。

他虽一夜未眠，精神却意外得好，能够清楚地听到院子外的脚步声，路青衣的眼睛微微一亮，待看清是一个小丫鬟之后，便黯淡下来。

“路公子，夫人请你出去喝杯喜酒。”小丫鬟看了他一眼，撇了撇嘴。

路青衣嘴唇一颤，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跟她走了出去，跨过拱门的时候，不远处飞来一只雪白的蝴蝶。

“真是奇了，”丫鬟惊讶，“大冬天还有白蝶？”

他未语看着那只白蝶，轻轻振翅消失在天际，“走吧。”

前厅之中红绸似血，红毯尽头桌案之前，一对新人夫妻交拜，路青衣站在这头，忽然真切地感觉到，这个梦真的该醒了，不是自己的终会从手中溜走。

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带，满头的青丝发扬在风中，田鑫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，昨天他自己的情况忽然加重晕了过去，再醒来时已经物是人非。

他从系统那得知前因后果之后，便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：“人渣！”

这人果然还真是深情不已，为了所爱之人不折手段，田鑫没有看错，可惜……要不是系统阻拦，他早就用法术将人弄成猪头了。

那对新人完成誓言，被大伙簇拥着走进后厢房，路青衣最后看了裘索一眼，默默念着：“裘索裘索，可惜我不是你的那把锁。”

“说起来我还是该谢你的，是你让我知道了情之一字，它能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，也能使一颗火热的心彻底熄灭，愿此生不再相见。”

他转身离去，裘索如有所感回首望去，层层人海之外，那个青色的影子消失在墙后，裘索有一瞬间的恍神，被身边的娇妻一推，看着素衣红布下的眉眼，指尖微微一抽。

田鑫跟在路青衣身后，看着他被人团团围着，卑贱的妓子短短五日就被抛弃，之前有多让人嫉妒，现在便有多少人嘲讽，薄凉不过人心。

田鑫看着他便有了感同身受，想起了系统那句话，‘相濡以沫伴终身’，男人与男人之间果然没有爱情。

“你站住！”

路青衣麻木地抬起头，发现拦住他的是郝少，“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？”

郝少的神色似乎就像被人捅了一刀，但很快他就收起表情转来脸说：“裘索把你送给我了，跟我走。”

路青衣苦笑一声，裘索总能在他最痛的时候，让他更加痛苦，“但是我这样肮脏的人，又怎么配得上您呢。”

“你！”郝少一怒，他抓着路青衣的手，恶狠狠地说，“你还想着裘索对不对？！你贱不贱，就这样了还想着他，跟我走！”

路青衣地眼中忽然烧起一团火，他一把挣脱郝少的手，奋力地朝前跑去，等郝少爬起来他居然已经没了人影。

田鑫看着路青衣决然的背影，眉头一跳有了一丝不详。

天色昏暗，街角有着淡淡光影，路青衣停在桥头，凝视着桥下粼粼的水波，是那么干净纯透，凤凰浴火重生，而他便用这水洗尽吧，路青衣踩上桥栏脱下自己的衣服，让他干干净净地来，干干净净得走。

如有来世，他愿为农舍的一个普通女童，有着一个憨厚的竹马，平淡地过完一生。

“系统他这是要寻死啊！”田鑫吓得魂都飞了，再也不管隐藏自己，想要将路青衣救下来。

“宿主你住手吧。”系统的声音很冷静，“他注定逃不过这一劫。”

田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系统竟然这么冷血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阎王要人三更死，不敢留人到五更，”系统叹息，“你现在救了他，不仅你违反了仙规，不久之后他还是会死的，停手吧。”

这是什么破规定！田鑫一咬牙，让这么个可怜儿死在面前，他真的做不到，大不了老子直接去下一个世界，这时路青衣已经跳入水中。

“那你有想过九黎没有？！”系统大喝，“你现在救了他，你也会死的！”

田鑫的动作一顿，眼前浮现出那双多情的眼眸，以及那声极低却坚定的‘等我’。

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，直到那河面的涟漪逐渐平静，田鑫大喊一声，将头埋进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