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夫子的面色有多难看就多难看了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平稳了一下情绪才开口：“老夫人，我只教授小少爷，您老人家来听听也就罢了，这其他人，就不必了吧！”

如此明显的拒绝，让我也有些恼了，什么叫我也就罢了。女子不能学习吗？

“夫子是不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？”我强忍着情绪。

行！你够种！敢跟你老板的老板叫板！

“不错！据我所知，老夫人就才德兼备！”嗬！好啊，敢转着弯说我没文化！你厉害！

我笑笑，开口了：“这么说，为了我的德行，我就不应该来听范先生的课喽？莫不是范先生不欢迎我来，还是老身不配听你的课呢？”我虽然笑眯眯的说着，但是口中的话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，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回答？我就不信了，你拿着我家的钱，敢说我不好！

“老祖，我去小解去！”辰志在旁边拉拉我的衣服，我赶紧叫小珠：“快去，陪着小少爷！”看着辰志走了，我才回过神，幸好这小东西走了，我怎么把他给忘了，待会我真要和夫子杠起来了，会不会给这小孩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。

看着范夫子闷在了那里，我暗笑，你想想吧，才来上班，就把老板得罪了，这下面的日子可怎么过呢？“老夫人，女子就应该遵守三从四德，只要在家相夫教子，也并非说识字无用，而是识字用不到的啊！”范夫子喏喏。

我歪着脑袋，看着面前的范夫子。“范夫子，老身以前不识字，只会舞刀弄枪，若以夫子之言，我该如何处之？”

“老夫人武艺超群，与护国公一家忠勇，抵抗卢腊，众人皆知，此乃东朝之幸事。自是不能与一般女子相提并论了！”

“范夫子，无知者无畏这个道理你知道吧？一个女子若连简单的知识都不学习，道理都不知道，你能指望她去相夫教子，遵从女诫？你让她东，她朝西，你说的话，她都听不懂，你觉得这样的女人，就是你想要的？若夫子未婚，心中想要这样的女人，我倒可以帮忙找一个！”

“你！”范夫子的脸涨得通红，脖子上的青筋都梗起来了。大概觉得和我吵架不合适，他忍了又忍，才说话：“据我所知，老夫人就不识字。看今天老夫人不也谈吐不俗吗？”我冷冷的看着他，你终于说出来了，说到底，还是不希望女人识字学知识啊！这万恶的旧社会！

“不识字怎么了，不识字可以学！如果一个女人连什么是好，什么为恶都不明白，不知这种女人夫子可要？”正当我饶有兴致的慢慢开始和范夫子抬杠的时候，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来。

我转头看去，是雷二和瑾磊、瑾钧。

他们来干嘛？

“母亲！”“祖母！”三人与我见礼。

“听说母亲想听范夫子授业可是真的？”雷二看着我，眼光中露出不确定的神情。

我仰头看看面前的三个人，微微笑笑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不用早朝么？”眼光一扫，我看见小珠拉扯着辰志，而辰志则不情不愿的跟着后面，明显不愿意进来。难道这告密的是这小东西？

“皇上昨日陪太后去云佛山了，明日才回来呢！我们去找老祖宗，小厮们说你们到这里来了，我们才过来的！”瑾钧笑呵呵的说。原来是这样，我说这几个人怎么会来呢！

“我闲着无事，过来看看，既然无记忆，不妨就多学习！”我淡淡的说。

“范夫子对女子识字有不同意见，我正在和他商讨呢，不妨你们也来听听？发表一下高论？”

“是！”三个男人答应着。

小鹭连忙搬了几个垫子给几个男人。待三人坐定，瑾钧忍不住问：“祖母怎么突然想识字了？”

“认字有什么不好吗？范夫子觉得女子最好是不识字的，我正在准备问问范夫子婚否，若没有，就准备介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给他！”我半真半假的说。

几个人面面相觑，看着范夫子，一时之间，都不说话了。

范夫子面色铁青，冲着雷二一抱拳：“雷大人，女子通文识字，而能明大义者，固为贤德，但是这种女人不可多得。若女子识字，则其便喜看曲本小说，进而挑动邪心，甚至舞文弄法，做出无边丑事。若真如此，反不如不识字，守拙安分即为上也！故才有圣人云，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，近之则不孙，远之则怨啊！”

这个范夫子！我本来就是和你闹着玩的，就没打算你能认同我的观点的，纯粹是闲极无聊，到了古代找人斗口的，体验一把现代人PK古代人的乐趣的。可你现在连孔子这句泄愤的话都说出来了，看样子你是真不想干了！

我面色一沉，刚准备说话，就听一个声音说：“先生此言差矣！”瑾磊轻轻摇头：“想当今太后，满腹经纶，为先皇排忧解难近十年。如今新皇登基，依旧操劳不休，你能说太后娘娘舞文弄墨是不安分吗？识点字，知大体，总归是好的啊！”范夫子听后，不便反驳，但是不服气的坐在垫子上扭头不再看我。

臭范夫子，现代人哪个不知道武则天，谁人不晓李清照？无才才有德，什么谬论啊！

我看着四个男人，心知无法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，封建社会，能像瑾磊这么想已经不易了，就别指望他们能努力让女子解放了！

我叹了口气，“你们几人一定知道这么一句话：初生牛犊不怕虎吧？你们可曾想过牛犊为什么不怕虎？”我喝了口茶，看着几个人。

范夫子嗤笑一声：“因为它初生，没有见过虎。”

“对啊，它压根就不认识虎，更不知道虎会吃了它！如果它要是知道虎会吃了它，你们还会不会认为牛犊会不怕虎呢？”四个人眼睛眨巴眨巴，范夫子一时语滞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。

我看着瑾钧，问：“再则，穷山恶水出刁民，这句话你知道吗？”瑾钧点点头。我苦笑：“你们又可曾想过为什么在穷山恶水里，就容易出刁民呢？难道富足的地方就没有刁民吗？”我反问着，几个男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人人露出深思的神情。

我摇摇头，缓缓说道：“不是啊，哪里没有刁民？哪里都有啊！但是因为在穷山恶水的人们，他们贫穷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就他们吃不饱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穿不暖，更不明白为什么就他们生长在穷山恶水的地方……所以，他们才不平，心才不甘，才想和富裕地方的人们一样。所以他们就找了他们自认为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：成为刁民，偷、抢、扒、拿，无所不用其极。”

几个男人都不吱声。

我拿起了案上的《三字经》对着范夫子说：“说到底就是他们温饱没解决啊，他们根本不懂道理。为什么就是没人教他们？他们住在穷山恶水中，就连夫子们也不愿意去。那里条件是多么艰苦啊，根本无法与雷府相比，那就是天地差别啊！没有人教他们，结果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对，什么是错啊！如果有人教授他们怎么开山，怎么在山里种粮食，怎么让他们吃饱、穿暖。如果他们衣食无忧，你们认为这些人还会不会成为刁民？只有无知者才无畏啊！”

“女子里面肯定也有刁民，肯定也有需要知识的人，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！如果你教会他们，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对的，怎么做才是对的，这时候，你们可曾想过，这会少多少刁民？这会给皇上减轻多少压力？” 说完我自己都苦笑，说这些，对这些榆木脑袋有用么。

“谢母亲（祖母、老夫人）教诲！”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躬身施礼，瑾磊与瑾钧眼睛亮晶晶的，连雷老二和范夫子看我都惊讶非常。

我摆摆手，唉，算了，没什么好说的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。

突然，看见一个男人飞也似地跑过来，一边跑还一边叫着：“老爷、少爷，不好了，小小少爷跌坏了！”

什么？我一激灵站起来，睿儿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