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俊航盘腿坐在沙发上，手指蜷曲握着一瓶罐装啤酒。

客厅的灯未开，黑暗中只有对面的电视机在散发着一小块银白色的光。

窗台上悬挂的数件单衣被风吹得轻轻飘起，竹竿在最上方因为撞击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外面的楼房鳞次栉比，城市灯火夜未眠，点点像遗落人间的星子。

何俊航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，滑入喉间唤醒了幼年的记忆。除了果果，他应该没什么亲人了吧。从小在孤儿院长大，学会了独立，也总是比别人早熟。

电视里放着的是录像，那曾经年少时和队友一起站在舞台上的场景，跳舞、唱歌、呐喊、鞠躬、欢呼声、招手道谢的模样，一颦一笑都恍惚间已是过去式。

正兀自回忆着从前，房门突然被敲响。何俊航还愣了下，以为自己喝多了，他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想去再听一下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敲门声又响了起来，何俊航揉了揉鬓角扶着沙发下去，他刚刚啤酒喝得有点多，站起身时才有点发现自己头晕。

“谁啊？”

客厅的灯随即被打开，门开的一瞬何俊航吓了一跳，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“噗，在家喝酒啦？”

回来的是楚析，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，手里拿着一袋子食物，边说话边朝着屋内走，弯腰换了双拖鞋。

“我一个人有些无趣，就买了几罐啤酒。”

何俊航在家待了大半天没怎么说话，突然有个人了也清醒了不少，他淡笑着问，“买了东西？”

“老家带来的一些吃的和月饼，你吃饭了吗？”

楚析突然回来其实还没想到他一个人会喝酒，下意识感觉氛围有点点小悲伤。他偏头一看就瞧见茶几上只有几罐子啤酒，屋子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油烟气息，该是没吃饭。

“没有。”

楚析轻笑，“那刚好。”
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何俊航揉着眉心又问了一遍，他跟在对方后面坐到餐桌处，电视里还放着自己以前的节目，他似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走过去关了，又折返到餐厅这边。

这边的灯被楚析摁亮了，地板上顿时明亮起来，淡橘色的光芒透着温暖。

“嗯……我明天临时有事要去一趟公司，准备商议一下签售会的事儿，要是在老家的话估计赶不上。”楚析说话时低着头小小吸了口气，他暗自撒了个谎，其实只是觉得对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太孤单。

“这样呐。”

两个人把吃的东西纷纷摆上桌，啤酒也拎了两瓶。楚析在家已经吃过了，但为了配合还是坐了下来。

没有对话，安静的氛围，也因为太过静谧而忍不住想说一些内心深处的话。

楚析突然开口问：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？我是指，对象之类的。”

何俊航咬了一口在外街买回来的热腾腾的大白包子，喷喷香的凉菜搁在餐桌中央，是一盘色泽明亮的鸡爪子和一盘青黑色海带丝掺着嫩黄色豆腐皮，当然，家里带来的特产也少不了。

他嗅着让喉咙不由得咽口水的味道，想了想说：“这个随缘，而且我现在生活的重心是事业和果果，其他的暂时不想去想，你呢？”

问题像一个飞出去的皮球被接住又抛了回来，何俊航其实挺好奇对方的生活的。

“我呀……”楚析犹豫了一瞬才缓缓开口，“我也顺其自然，目前没打算结婚什么的。”

“是为了果果吗？”

因为四周空寂，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如浑圆的珠子落地一般清脆，一字一句听得分明，又格外的显露屋子的静谧。

“哦不，这是我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，与果果无关。”楚析笑着回应，他也开了罐啤酒，仰头喝了口，沁凉入心。

沉默片刻，未有回应。

何俊航从他回来摆饭到现在也没吃太多东西，先前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往昔舞台视频时喝了好几瓶，现在也没有太多食欲，他端起旁边的罐子又猛喝了一阵，咽下去稳了两秒突然开口。

“说来，我真的要谢谢你这么几年悉心照顾果果，有时候，我觉得你才是她的生父，我闯入你们的生活显得那么突兀，虽然她也认我，可是……若有一天我接走了她，她肯定舍不得你的，你会怪我吗？”

楚析听了这话一时还有些怔楞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未作回应。

何俊航便低眉继续说，他的眼中氤氲着恍若不存的水雾，“当年太年轻做了错了不敢承认，也因为害怕舆论的压力就一个人逃走，我知道她当时已经有了果果，但不知道她居然生下了孩子还把她遗弃了。”

沉默片刻他又说：“没想到我冲动的出现后孩子一点都不怨我，肯定是你平日把我和她妈妈说太好了吧。”

“没有啦，其实我这么做……是有缘由的。”楚析单手撑在脸颊旁，侧着头像是回忆一般絮絮低语，“

一开始并不想告诉果果的，但我在便利店外捡到她的时候，她身上包裹的东西看起来挺贵重，还有一个戒指，哦对了，那个戒指我忘了给你看看。”

楚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人，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又错开目光开口，“一会儿拿给你。不过当时我想孩子的父母肯定是个有钱人什么的。本以为照顾两天就有人会来认领，结果等了数月也没人来。后来也带果果去检查了，是个健康小孩儿并没有什么疾病。我不知道孩子为什么被丢掉，那时候也没想过会一直一直养着她，便打小就告诉她她有一个爸比和妈咪，时间久了她就记住了。”

一大堆话说到最后，楚析心里逐渐温暖，无论怎样他现在已经离不开女儿了。他看向对面人，忽地露出一个微笑，“其实只是不想骗她。”

何俊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，垂下目光，眼中藏着一些悔恨的意味。

夜色带了几分薄凉，悄悄依偎在楼宇窗外，似乎也在偷听夜深人静时最容易倾泻而出的秘密。